隐川Moonquake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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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龙组】难为水(上)现代背景

不定时更新


01


南方的秋天很奇怪,早晚清寒,中午又暖得像夏季,太阳没那么刺,只剩下热。也不知道捡什么衣服回去,顺手扯了几件黑色塞进包里。

因为表姐再三催促他才答应请假,本想随便找一班高铁,没想对方已经订了当天傍晚的机票。

找辅导员签字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所以然,随口扯了一句家人病重,辅导员看他兴致缺缺的样子倒真信了,还安慰他切莫太难过。

室友纷纷表示不舍,并承诺帮他记笔记,也不介意代收学妹情书。

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去,荒有点丧气。当初离开的时候想的是过十把二十年等哪个亲戚葬礼再走,现在距离上一次回家半年而已。

他开始希望飞机晚点,或者忽然下雨,上升气流也好,实在不行绑匪劫机,坠机也可以,不挑。



02

“所以,什么事情?”

荒坐上了表姐的副驾驶才开始说话,而她只是抓着方向盘,对着视镜反复查看,几次想要补妆。

“二姑身体最近一直不太好。”

“恩,你说过。”

“我们……去医院看看她。”

荒没由来的一点生气,虽然只有一点而已。向母亲坦白前就规划了未来十年二十年的计划,自然没把“回家”算在内,碰一鼻子冷灰也是早有预料。“去医院”这种组合语,动词太过平淡,听起来远远没有“流血”、“伤痕”那样触目惊心,不痛不痒,好像只是被人拿狗尾巴草挠了一下,很快什么感觉都没了。

他回来是出于表姐的再三哀求,并不是因为母亲身体抱恙。

心里一撮不安像秋草一样风里簌簌,又被强压下去。

花鸟卷已经拿了驾照挺多年,开车还是像新手司机,总是打漂,荒好几次说换他来,都被拒绝了。

到医院已经九点多,门口几家快餐店的LED灯不分昼夜闪着,红或者白,像警灯的颜色。有点想问表姐要不要先吃点什么,但对然连刺眼过分的招牌都不舍一个眼色,顺带放过了他犹豫的表情。

荒只好跟着花鸟进去,在大厅有个奇怪的粉色头发的男人,脸上忽然浮出一层欣喜,又立马压下去。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——那粉色头发居然是真的,像他编过的故事的主角。

一路上楼,过往的医生护士都是极其木然的神色,应该很难控制脸部肌肉挤出什么看起来真诚的表情。

人越来越少,一开始能听见家属与医生谈话,现只能听见前面的花鸟卷高跟鞋叩地的声音,嗒,嗒,嗒。


那种短暂的伴着重量的音节,像敲在心上。可以欣慰的是过路人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化,荒瞥了一眼,又生气起来。

那种悲悯的神色,像是认定了他身上会发生什么。

医院是个非常无聊的地方,唯一的生气或许就是垂危病人的那点求生意志了。


病房里一个中年女人,她身上不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,而穿了不合年龄的粉色外套坐在床上,有点奇怪。白色被子盖住大腿,和同色的被单一起,一眼看过去像是把她锢在这里。

“你来了。”


她开口。

“恩。”

荒也说不出别的话。

沉默是非常富有深意的,有的含情脉脉,有的暴风雨前的宁静,有的暗自揣度勾心斗角,更有的亮出刀剑争锋相对。

荒和母亲更多时候是后者,他并不是什么少语的人,在长辈面前偏偏没了侃侃而谈的底气。这点似乎是遗传,母亲能在讲台上落落大方讲苏东坡,台下又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,偏偏在他跟前刻板又寡言。

沉默是常态,荒再习惯不过。他在撒娇还是一种使命的年纪,就跟母亲赌过气。那种赌气方式也很简单,就是不说话。沉默是一种等待,一种期盼。然问他什么也不说,眼神也撇开,母亲非常无奈,标准示范下一步该是把玩具或者冰淇淋递到他面前,或者亲吻,拉手,可是荒一直没等到下一步。

那种年纪撒娇该是责任义务,双亲的疼爱也是责任义务,可惜母亲没这么做过,荒就再也没撒娇过,连赌气也没有了。

两个人经常这么沉默着,这次不是什么博弈,就是纯粹的,难得的沉默。

或许应该拉着手说说话,或者该削个水果,然而床头柜连果都没有,他没这个机会。


可是母亲似乎等不及——她吸气时能看见脖子的经络“关于之前的事情,妈妈向你道歉,并不是、并不是……不接受的意思。”

荒精神一振,试探着抬头。

他半年前跟母亲坦白,表明性取向。母亲很震惊,很久之后才问他以后是不是不会结婚了。荒古怪的笑了一声,他说当然会,随便找个什么叔叔阿姨的女儿结婚,好歹自己重点大学仪表堂堂,肥水不流外人田,有没有感情不重要。

“毕竟你们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?”他似乎还嫌不够。

原本宛如木雕的母亲疯了一样把他赶出门。

“你,你,不……咳,现在你该走了。”

她的声音一时间变得急促,眉毛就要压上眼睫,荒这才来得及细看。记忆里那张脸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美人轮廓,如今这轮廓如被刀雕刻分明,可怖得多。

“你该走了!”

像有黑色的球状霉菌一点点爬满房间,黑煤球顺着裤腿刚想触到手臂,他就惊醒过来,逃开房间。

花鸟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。


03


十点半,一楼大厅已经没有什么人,值班护士昏昏欲睡,几个家属靠着墙根不知想什么,粉发男人是为数不多清醒的人之一。

他戴副黑框眼镜,里一件白衬衫,拢件米黄色外套,坐在长排冷椅上,手里捧个玉米,百无聊赖地数玉米粒,又吹吹垂在颊侧的头发。荒本来想直接走,随便找个小旅馆住下。他猛然抬头看荒,荒一缩脖子,又不甘示弱的瞪回去。

他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,冲荒招招手。

粉色是唯一一点微光。

“要玉米吗?”

“……”

荒接过,点点头表示感谢。手里的玉米温热,单是捧着暖手貌似好过吃掉。

“我叫连,一目连。”

手上玉米差点砸地板砖。

“荒。”

对方也没再多话,只是安静地看他低下头啃玉米,隐隐是一种满足的神色,大概是庆幸玉米没被浪费。

为什么大晚上还在医院呢?如果说之前碰见是在挂号等人之类,现在不走实在奇怪,又不会有人无端跑来医院坐着,比起说消毒水的味道难闻,这里更多是一副苍白森冷的气息厚厚压抑着,空气虽然流动,只不过更凉。

他身上没有什么太强烈的生机,然面色形象算过得去,不像病人。就算是病人也没有理由待在大厅——挂号区小护士空闲得很。来这里的人,不是有故事有就是有事故,也没什么好问的,吧?

“你是在等人吗?”

“恩……算是吧。”

“那玉米我吃了没关系吗?”

“都给你了当然没关系啊……”

“喔……”

估计是等不到人了。这样明知故问真的是很烦人,应该会留下个不好的印象。不过也没什么关系,路人而已。

“你能陪我说说话吗。”

一目连忽然这样问,他的声音像幽深山谷里的一捧泉水。

“当然,可以。”

大概是实在难过吧。荒这样想。

对方得寸进尺,眼珠来回转了一下,拨拨鬓发,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提出请求

“可是我不太想说话,你能谈谈你吗?”

今天算是莫名其妙的一天,这样的要求也算搭调。


“……呃,也行。”

今天过得太匆忙,不知道从哪里讲起,其实又没发生很多事,忙忙碌碌,一天就也过去了。本来想去找个旅馆歇脚,如今要彻夜开导失足少年的话就只能睡医院长椅了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很久没回来了。今天回来是看她,恩,母亲。”

“她很少管我,小时候只会催着我去弹琴写题,她很忙。”

一目连很认真的听着,也不问他为什么称为“母亲”而不是“妈妈”。就用一种小孩子睡前听故事的姿态,大人随便糊弄过去的白雪公主辛杜瑞拉的故事,只有小孩子会认真。

对,满足。他脸上出现这种神色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她病了,我来看她。”

“唔……”一目连沉吟了一会,忽然问“你知道芒川吗?你现在很像他写过的一个角色。”

荒一愣,“呃,呃,好像是个小作者?”

“我还挺喜欢他的文章的。”

“他好像写过一篇医院背景的故事。你是想起了这个吗?我……我感觉那些都是乱写的,呃,差不多所有都是。”

“有吗?他人气还不错。”

“…我觉得写的不太好。”

“啊,你好像不太喜欢他?”

一目连侧过头看荒,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,鬓发随着抖动从耳背滑落。

“我非常喜欢他,还给他写过一封信。”

明明就很想说话,还骗人先开口。




04

第二天荒还在医院长椅眯着眼,忽然接到了护士的电话,接完了还不忘补一句我人就在医院大厅你们来通知就行,不用打电话。

该怎么说呢,黑色果然很衬他。

他也不是特别忙,静坐了几分钟就联系了花鸟卷,表姐已经帮他安排好了。她说早想过有这么天,你负责出席就成。荒现在是最闲的一个。

凌晨死的人,葬礼在下午。太高的办事效率隐隐透出点什么世态炎凉的感觉,荒靠在前台听了半天墙角,才知道母亲本来也活不了几天。

“就留着一口气见儿子,完了就咽气了。”

小护士呀了好几声,没接出个所以然。

他又踱回昨晚啃玉米的长椅,医院的早晨其实很忙碌,赶巧,独独那个位置没有人坐。

现在有了,他这么想。

微信里几个室友还开玩笑说荒走的第一天想他,荒走的第二天想他,一激动就打了一长串字“自诉生平”,冷静下来还是选择长按×键。

不应该给朋友太多负担,人们都喜欢积极向上的东西。在社交方面荒理智到可以编写基本法,但又拼命去交朋友。小时候父母不管他,他不想一个人待着,就把无处分配的情感全寄托在同龄人身上。

有的时候荒自己也觉得神奇,友情或许真可以弥补亲情空缺,这么多年靠着朋友,混得不错。

[过几天就回去了]他回复道。

放下手机觉得肩痛眼酸,索性在冷椅上继续睡一觉。白天在医院大厅打盹的人不少,加他一个也不突兀。

可惜这回没有热玉米。

也没有数玉米粒的奇怪青年。




05

荒梦见小时候表姐牵着他过马路,花鸟的手很暖,没牵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换成父母两个,一人抓他一边手腕,像童话里两只天鹅用木棍带青蛙飞,难受的很。

后来又是表姐在抱他,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埋在她肩头抽泣,他以前在表姐面前哭过挺多次,但这回异常惨烈。印象里只有七岁那年父母离婚那回可以媲美,稍微大一点荒就不怎么哭了。

好像不一样,花鸟卷肩膀没这么宽,腰也粗,还硬。

“荒,醒醒。”

荒吸溜鼻子,扇了好几下睫毛才算完全睁开眼睛,一眼看见他黑色的衣领。

“……连?”

“是我。”

一目连穿黑色风衣,扎高马尾,指尖停在荒脸颊边。

“你……?”

“我来这里找朋友,出来看见你睡着了。”

他假装没看见荒的泪痕,只是说

“今天没事做,不如跟着你——我猜你也不介意。”




06

灵堂就设在以前外婆住的城郊小院子,遗体只停放半天。荒老远听见有人说什么“老师之前已经登记捐献器官”又听几个人说“生前的事死了就不作数。”一时间只觉得,原来世界是这样是非不分的,也没多久就是“生前”了

荒推开栅栏走了进去,吵闹的看见他俱是一愣,几个年轻人先反应过来,冲他和一目连点了点头。

母亲是大学教授,有学生吊唁也正常。

好一会才有人出声。

“回来了?挺久不见,大三了吧现在?”

“怎么不跟伯伯们说一声……好喊人去接你。”

“谢谢三叔费心,”荒记忆力很好,即使久未见面也能认出这些人来。“逝者为大,勿要喧哗了。”

一旁黑长发的年轻的女子试探着叫了声“荒……?”

“红叶姐,好久不见。”

她是母亲的得意门生,荒见过。以前假期,母亲经常带留宿学校的学生回家吃饭,红叶是其一,最嫉妒是还是一个叫“lian”的家伙,母亲电话里学生谈话里都是他。

如今红叶好像瘦了点,踩一双细跟黑鞋,欲言又止。

“是因为遗体捐献的事情吗?”

“对。”

荒对遗体捐献并不反感,这无疑的光荣的。然而叔叔伯伯之类又有些什么传统思想,难免冲突。然而父母早已离婚,外公外婆去世也有好久,荒不觉得亲戚有什么指手画脚的立场。

“我同意遗体捐献。你们可以走了。”

中年人的表情变得为难,按理说不该为弟妹操无用的心,这种反应像是在皇上太子面前两头灰的公公。犹豫几下,人群陆陆续续往门口拢去。

一目连挪了挪脚让道,朝荒的方向近了半步。

比起荒,一目连更加细心。一早就知道那个男人来了,门口的花圈上有他的名字,下面还加了别人,莉什么琳什么的。

他深知这段婚姻给老师带来的痛苦,进门的时候刻意缓了脚步,把写名字的白纸捻下来对折几下扯碎,又塞到花叶里去了。

五十多岁的西装男人站在最前,头发花灰。离黑白相片很近,好像要走进相框里了。明明听见荒的话又杵着不动,扮得很深情。

他等兄弟朋友的脚步声都埋在地下才转身,红叶在一旁很紧张,不停交换站姿,已经做好了冲上去拦架的准备。然而荒与他没有眼神沟通,他就像一个幽灵,人走不带他,他走人也不在意。

后来红叶跟花鸟卷也走了,荒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有一目连在陪他。

一目连见他回神,又靠过去拍他的肩。

“不必安慰我,我不难过。”

“恩……”

“我忘记买花了。”

一目连摸出支半开的白玫瑰。

“我之前……猜到的。”

其实也没来得及准备,从门口拿了这么一朵。

“谢谢。”

花还嫩着,不焉。好像之前压了压,掉了几片花瓣。还有点香,丝丝的甜,味道很淡,又固执地散着气息。

人都走光了,晚上的寒气着实惊了他一下,在想要不要去买件衣服。荒跟父母并不熟稔,别说表姐,就是刚认识两天的一目连拉出来跟父母比,他都选一目连。

那个人凑得更近,双手很规矩垂着。

“我真的不难过,我只是……”

“你只是欠我一枝白玫瑰。”

荒觉得这人真是不讲理。之前抱白玫瑰的明明是红叶,花又变成他的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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